最强宗师II:双生伴(全季终)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AGR)

往吉庆巷,寻无妄斋,此间主人位居玄妙榜首,隐居市井,风水堪虞术法之道无一不精,千金难得其一诺,得之一诺值千金。

1

天雷覆下,无数道护障将李秋白与林幼鱼罩于其中,与那雷霆万钧相抗着。

忽然,阵外一声闷响,是一年轻的众阁派弟子率先抵挡不住,被震飞开来,重重砸在地上。

却因为不敢惊扰那阵中的人,与那阵外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的一众修士,那名年轻弟子,竟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,将一切痛苦的哼声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
继而是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

阵外仍然是静悄悄的,除了不断有修为支撑不住的修士被震飞落地发出的闷响声,没有一个人发出半分呻吟,仿佛早已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,坚持着,一直坚持着……

那护障的光芒,比之先前,暗淡了不少,与那雷霆万钧相抗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
护障生出了阵阵裂缝,一声凄厉的虎啸,竟是连天吴都已耗尽全力被震飞开来,狠狠坠地,它无力地躺在地上,浑身的皮毛被灼烧得焦黑,发出阵阵焦烟。

可即便是这样,它仍然挣扎着,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,等来的,却仍只是重重地翻倒,摔向了另一边。

眼前这一幕幕,林幼鱼仅以神识探之,也都看在眼里。

她是亲眼看着那浑厚的护障慢慢变得暗淡,发出阵阵碎裂声,也是亲眼看着那一众为他们护法的修士一个个相继倒下,身受重伤。

就连眼下还能勉强站着的邱引、牛掌门和一众老前辈,也都只是勉力强撑着罢了,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,结印的手都在剧烈颤抖着,为了顶住这阵势,强撑着一口气。

满目凄凉……

林幼鱼抬头看了李秋白一眼,白光刺目,以肉体凡胎之双目,是什么也看不清的,她只闭着眼,以神识感知,都能感知到,李秋白是紧紧护着她的。

他早已做好了准备,在护障崩碎的那一刻,以他的肉体凡胎与三魂七魄,先祭了这天。

所有人,都在为了守护她,拼了命地努力。

林幼鱼的掌心紧紧贴合着自己那尚且还不算明显的腹部,她的心里仿佛有满腔的血液已经为之沸腾——

是愤怒,是不甘,是不忍,是强烈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决心。

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当满腔热血燃至顶点,那不甘的心意彻底决堤之际,她仿佛感受到了掌心之下,有温暖的热流在缓缓流淌着,那像是……

一种无声的鼓励,一种强烈的生命力,在给予她力量,无穷无尽的力量。

她不想看到这么多人为她受伤,为她牺牲。

哪怕,哪怕真的是以卵击石,哪怕她的存在,真的是如此卑微,卑微得不值一提,她也要……亲自去回护他们。

身而为人,身为一个被所有人拼尽全力守护的人,身为一个母亲,即使是上天让她背负了这些身份,她也要,与天,斗到底!

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邱引的那句话,气势磅礴,豪迈冲天——与人斗,不如与天斗,其乐无穷也!

便放手一搏吧!

林幼鱼不顾白光刺目,猛然睁开了眼,她的身体里仿佛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,那本已摇摇欲坠,几乎须臾间就要崩塌的护障,只倾刻间,又被注入了强劲的力量,变得夺目无比。

林幼鱼仰头望着那倾下万钧雷霆的天,她的神情坚毅,毫无惧意,眼底如暴风雨般,席卷翻腾着满满的傲气,此刻的她,爆发出与天一战的决心,势必要守护一切的气势,耀眼夺目。

“我不会,就这么认输……”林幼鱼说这话时,每一个字,都是从牙关里蹦出的,充满了对天意的不甘,“不会让你,轻而易举,摧毁我所珍视的一切!”

2

林幼鱼此番,犹如脱胎换骨。

那耀眼夺目的护障发出的光芒,仿佛也真的可以与天一斗。

林幼鱼的变化,李秋白是看在眼里的,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,可以低估一个母亲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的决心。

幼鱼成长了,坚强,而又果敢,充满了魄力,无所畏惧。

李秋白为此感到欣慰,可即便是这样……人力,哪能轻易与天相抗。

无数修士都为此倒下了,天吴倒下了,牛掌门也倒下了,就连邱引和李正风,也摇摇欲坠,做着徒劳的坚持。

诚然,林幼鱼撑住了,仿佛还能再与天继续僵持下去,但李秋白很清楚,当修为耗尽,护障土崩瓦解的那一刻,他谁也守不住。

“幼鱼。”李秋白忽然轻声唤她,“你觉得,天会犯错吗?”

李秋白的声音清晰入耳,林幼鱼的身形明显地一怔。

她没有回答李秋白,李秋白也根本没有等待她的回答,只自言自语般,轻笑了一声,自问自答:“以前我觉得,它会。”

现在,不了吗?

林幼鱼心底闪过这么一个念头,莫名地竟觉得慌乱无比,仿佛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受她掌控的事一般。

“在此之前,你曾说,这是你的劫。”

李秋白于护障中起身,就站在林幼鱼面前,抬手,轻轻地落在林幼鱼的头顶,口吻温柔,又坦然。

“幼鱼,无论发生什么事,你都要记得,事实上,说到底,它还是我的劫。”

听不懂……

她听不明白,他这话,是什么意思?

林幼鱼摇头,眼底流露出一丝慌乱,他说的这一切,一定都是为了让她心安理得,都是骗人的,反正……他从头到尾一直在骗她,将她骗得团团转。

“你应当知道,我修的是无相境。所谓无相,诸法皆空,无欲无求,因而随心所欲,乃是修行的最高境界,因而……不可动情。也因而,才引劫而至。”

似是知道林幼鱼在想什么,李秋白轻轻勾起嘴角,笑了,“这一次,我真没骗你。”

他沦落至今,修为尽失,不为别的,只为本应无欲无求,修行无相境之人,生了私欲,破了戒。

私欲越重,孽障越重。

上天以为,这样的人不足以登仙,不足以成大道,因而欲以天劫,助修行者一臂之力,此为上天认为的仁。

天欲以劫,助他洗去牵绊,忘却凡尘,便可抛却七情六欲,无欲无求。

每每不服输,与天相抗,沦落至今,不过是因为……他不愿意屈服。

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过,倘若仙人,连自己是谁都忘了,修行的意义是什么?

“我并非说私欲可取。”李秋白眼底,莫名地出现了另一层豁然,他仿佛,是真的在潜心与林幼鱼探讨此中真意,望她往后的人生路漫漫,他的这些感悟,能对她有那么一点帮助。

“但人,总是要有自己存在的意义的。因而自古修行者都被告诫,要摒除七情六欲,我一直受困其中,不得其解,反倒认为,天也会犯错。可如今,我却有了另一层感悟……”

话锋一转,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,才是他真正想要告诫林幼鱼的。

“活着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
他缓缓收回落在林幼鱼头顶的手,“也忽然懂得,为什么说私欲越重,孽障越重。你看,因我之私,这么多人前仆后继汇聚于此,却是来送死的。”

“因我之私,甚至令你也险些误入歧途。你今日所受一切困扰,皆因我一念之私,念念私,才有今日。而登仙者,应无私。”

李秋白忽然低头,轻轻地吻在林幼鱼的唇上,可这个吻,只是蜻蜓点水,像是最后的告别,最后的放纵。

他淡笑着看着林幼鱼,语调放缓,声音放轻,口吻轻松豁达,“幼鱼,记着我今日所说的话。这不是你的劫,本应是我的劫,而此刻,我不过是悟了。”

“李秋白,不要,不要……”

林幼鱼只觉得视线模糊,心底慌乱无比,她不知道李秋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,也不知道接下来他到底要做什么,可直觉告诉她,不要,不要让他那么做……

3

待李秋白眼底最后的一点私欲淡去,林幼鱼忽然发觉,从他的眼底,看不到自己了。

此时此刻的李秋白,才仿佛是真正的脱胎换骨,他往后退了一步,是侧身对着林幼鱼的,他不再看她,只双手插着兜,抬起头,看着天,然后缓缓地勾起了嘴角。

顷刻间,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,面色坦然,带着顿悟的豁然和宠辱不惊。厉风掀动他的衣角,李秋白迎风而立,仙姿卓绝,两袖清风。

在场诸人,无不为此震愕,为眼前所见所闻,而惊诧不已。

李秋白他……意外地,突破巅峰了。

在此时此刻,在这种悲壮得近乎是一场浩大的赴死死局的节骨眼上,峰回路转,他跨越巅峰,突破境界,千古第一人。

那与天雷相抗多时的层层护障,也在这一瞬间,土崩瓦解。

但预想中的毁灭性的局面并未发生,李秋白只是站在那,那万丈雷光,仿佛早已忘却了在场诸人,也忘却了林幼鱼这么一个人,它们雷霆万钧,直冲向李秋白一人。

而那可怕的力量,是颠覆性的,是压倒性的,是俗世的修士,穷尽一辈子,也未必能见到的,那是李秋白所拥有的力量。

他只是站在那,一动未动,万丈天劫却化为了源源不断的力量,尽数被他吸纳,似乎这场天劫越是狠,受劫难的李秋白,就会越强……

待那山崩地裂的轰鸣散去,刺目的白光也随之一并散去,焦土遍地,满目疮痍,可偏偏……在场诸人,无一人受伤。

更诡异的是,便是原先那在天雷下受了重创的修士,此时此刻,也只觉得,仿佛焕然一新,身子不疼了,乱蹿的精气也变得强劲有力。

在场所有人,无不是获得了不同程度的突飞猛进,各有精进。

只唯独……不见李秋白的身影。

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,连一片袖角都没有留下,只这么,忽然消失了,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。

林幼鱼只怔怔地站在那,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,久久不能回过神来。

一切,如梦一场。

可又疼痛得那么真实。

这满地焦土,就是证据,这挥之不散的焦烟,就是证据,方才的一切,都是真真实实发生了的,大家都好好的,只唯独……不见了他。

“小鱼儿……”

林幼鱼这个样子,让人担心。

邱引只小心翼翼地伸手,试图搀住林幼鱼,给她些许力量。

好在,林幼鱼并未推开他,只如失魂落魄般,久久不言一语,眼底,好像也再也看不见他们任何一人,只满心满眼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天吴守在林幼鱼身侧,想说些什么,却只恨自己口舌笨拙,此时此刻,竟一句有用的能安慰林幼鱼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“师父他是羽化登仙了。”

就在此时,李正风目光复杂地深深看了眼林幼鱼,开了口。

提及李秋白,林幼鱼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一般,眼神微动,终于有了些许反应。

她是急迫地看向李正风的,不哭不闹,冷静异常,冷静得让人害怕,那眼神,像是在祈求李正风能够多说一些,再多说一些有关李秋白的事。

“师父他……既是羽化登仙了,肉体凡胎,自是不再存世。”

李正风破天荒地,眼中竟带了些许怜悯,尽管他只是尽了密山老祖一脉应尽的职责,可林幼鱼这样,实非他能改变的。

直到此刻,林幼鱼才像听到笑话一般,笑出了声:“羽化登仙?不再存世?那我呢?我怎么办?”

一个悲痛欲绝的人,到了这个节骨眼上,她不哭,反笑,反而是最让人担心的,在场诸人,皆静默无声。

“骗子!”林幼鱼缓缓地垂下眼帘,她站在那,背脊挺得僵直,就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,意外地倔强。

打从一开始,他来这里,就在骗她。

什么便是天崩地裂,一家人也要整整齐齐的,都是骗人的。

4

“末法时代,人心私欲,因而早已没了仙人。”

“功德不是真正的功德,是为了修功德。无私不是真正的无私,是为了无私而无私。”

”知道原因了吧,因而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地瞒天过海,即便是他这种万中无一的境界也一样。

“种种一切不过是劫难,终有一日,他会顿悟,突破巅峰,就如那日。”

这是李正风来看林幼鱼时,曾经说过的话。

本意是为了安慰林幼鱼,但林幼鱼给予他的反应,却仍然是怔怔地出着神,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。

李正风满眼担忧,最终也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,随即便离开了无妄斋,自此再未与林幼鱼他们联系过,消失无踪。

大约,是去追逐他理想中的道了。

无妄斋里一切如常,仿佛主人从来不曾离开过。种在庭院里的那棵柿子树,也随之又长大了一些。

邱引仍然无微不至地照料着这个家,天吴倒是不像以往那般时常趴在屋顶、翻着肚皮呼呼大睡,如今它最常做的,反而是就这么卧在林幼鱼的脚边,林幼鱼只那么轻轻一动,它都能察觉到。

两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林幼鱼,林幼鱼的身子也越来越沉了,行动也不太方便了,最常做的事,便是坐在李秋白往常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发着呆。

大多时候,她只坐一会儿便累了,昏昏欲睡,天吴便会贴心地叼来毯子,轻轻地替她盖上。

只一点,林幼鱼从未主动提起过李秋白。